作者：劉哲沛律師
ABC公司是洛杉磯一家發展近十年的新興貿易公司，專門進口從東南亞及歐洲來的現代化傢俱及各式新屋器具設備。老闆孔先生是從東南亞來的華人，在領導管理上採東方文化模式，但聘請年輕時就來美國進修、拿到MBA學位的喬擔任經理人。公司職員20人，亞洲及本地背景各佔70%、30%，分人事、銷售、進口、運輸、倉庫、展示等部門。幾年前，鑑於洛杉磯某些地區房地產市場起飛，傢俱及新屋設備器具連帶受惠，孔老闆靈機一動，延伸做起個人房產投資。由於公司業務迅速發展，孔老闆也順便使用經理喬手下的業務人員安妮，協助他做個人房產業務。房地產業務工作時間不定，安妮在週末偶爾也要協助老闆的房產業務工作，且無加班費。
雖然安妮偶爾會有怨言，但老闆平日對她也不錯，不時會給她額外的獎金來鼓勵她的辛勞。這和喬在公司積極建立制度來增加工作效率，爭取最大獲利有極大的不同，使得喬非常為難。
關係「潛」規則
東西文化在職場上的差異，常反映在溝通和處理方式上。在美國的華人公司上班，或在亞洲的外商公司，領導階層的管理方式，員工彼此的互動，關係建立的方式，界線、分寸的拿捏，常因不同文化有許多不一樣的重點。
華人代表的東方文化，在人際關係上朝向含蓄、間接、強調朝關係和諧的方向進行。許多溝通信息常用非語言的暗示表達，需要透過一些間接方式才能解讀對方的意思。君不見，前輩提醒我們要察言觀色，要眼觀四面、耳聽八方，才能知道老闆的意思嗎？華人文化注重關係和諧，在會議上非常不願意看到劍拔弩張的場面。公司的決策大都在會前已私下運作，達成共識，因此在會議上大多全數通過，形成一片和諧的樣貌。若有人在會議中提出不同意見，常被認為是搞不清狀況、前來搗亂或異議份子，成為公司的問題人物。
在這文化下，人們特別講求面子，再怎樣也不撕破臉。常通過身分、階層、職業和社交背景來建立關係或人脈，作決定時也要看人的面子。關係好一切順利，關係不好則寸步難行，所謂「有關係就沒關係，沒關係就有關係」。
華人職場文化在管理制度上的設定，以保持彈性為主，因此不會有清清楚楚的條文規則，以免管理階層綁手綁腳。工作上沒有正式規定，被認為理所當然的「潛規則」才是大家要遵循的準則，例如：上下班時間、工作內容的界定，常以需要為主。晚上或週末加班，或員工兼其他職務的工作乃司空見慣。在一個講究績效的公司，當大家都超時工作時，五點鐘準時下班，成為工作不積極的表現，反而影響工作考評。
事情「顯」規則
美國代表的西方文化，從溝通的層面看，信息的傳遞是以直接、明確的語言為主，強調清楚的陳述和表明事實，不依靠隱喻和暗示。文化背景和人際關係對溝通的影響比較小。
在西方文化中，人們可以直接表達意見和想法，強調個人的獨立性，注重客觀事實和合理論據，每個人的意見都需要被尊重。會議上公開的討論，甚至辯論，都是可以接受的。人們往往不需要依靠身分或社交背景來建立關係，而是透過工作能力、專業表現、職場倫理與品格來建立其職場的地位。公司有清楚的法令、規章、政策，將彼此的關係和期待透過書面文字的意涵表達出來。上班的人對工作、範圍、時間、福利，一目了然，沒有任何含糊其詞的地方。在這樣的文化中，一切照章行事。公司從上到下，都必須遵守規定，不得逾矩。如果有模糊不清的狀況發生，則是一個機會將之界定清楚，制定政策，好讓以後的人可以遵循。
中西文化衝撞賽
孔先生用自己習慣的東方領導或溝通模式帶領團隊，注重與員工的關係（人情文化），強調公司就像家一樣，在華人過年過節時送紅包、禮品給職員（送禮文化），也常在開會時提供免費的餐點（請客文化），各部門人員彼此關係算是十分融洽。喬經理年輕，願意學習跨越中西文化的疆界。然對於屬下安妮因幫助老闆處理其私人地產投資業務，被置於公司體制之外，影響了喬在公司的領導管理而頭痛不已。同時，喬對公司政策不清楚，常因老闆好惡而改變方向無所是從。
鏈接「顯」與「潛」規則的斷層
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，沒有優劣之分，只有差異不同。不同文化的人在一起工作，產生衝撞或衝突是正常的。衝突，提醒我們，我們是不同的。如果我們能正視自己的文化，也了解接納與我們不同的文化，讓不同的文化不是對立，而能截長補短，就能在職場上創造東西融合的優質文化。
文化的調整與改變，無法立即而成，但領導階層如果有心重塑文化，從上而下的調整，可以加速文化的改變。首先，領袖必須對自己的文化產生自覺。人處於文化中難以觀看文化的全貌，長期浸潤在文化的影響而不自知。當孔老闆開始覺醒，東方文化如何影響他經營公司的理念，如何看重公司人際關係的和諧。他希望在員工的眼裡，是一個照顧員工的好老闆，他願意有彈性的送禮物、發紅利，帶給員工驚喜，卻不願意建立固定的福利制度，避免成為雇主的責任與負擔。
他聘請年輕的專業經理人喬來管理公司業務，是期盼能建立一個有制度、有效率，可以永續經營的企業。喬受西方教育，長期受西方文化的薰陶，孔老闆如果對喬凡事照章行事的「顯規則」作風有清楚的了解，他將認識到自己習慣不講明的方式，和喬所建立的制度文化是有抵觸的。
由上而下的領導力
如果孔老闆願意調和兩者文化的不同，並承認建立制度是他的期盼，他就要為自己的決定、為公司的準則的管理方式劃下界線，清楚立下制度、政策，並能以身作則遵守公司的制度規章，讓公司裡的「潛規則」可以浮上檯面成為「顯規則」，讓員工做事均有清楚規矩可循。
如果孔老闆不願由上而下的改變與調整，員工將無所適從，只能看老闆臉色。公司沒有清楚的福利制度或員工守則，像安妮在下班後或週末時間，幫老闆處理個人投資業務而沒有加班費，如果有一天安妮因衝突而離開公司，如果去找律師來追訴公司所欠的逾時工資，孔老闆是很難站得住腳。
孔老闆注重公司人際關係的和諧，是文化帶來美好的影響。他可以讓公司溝通的管道更加順暢，建立更健康的開會文化，可以尊重每個人的意見，又可以凝聚共識。也可以考慮透過一些活動，如慶生會、員工郊遊等，讓公司更有人情味，建立更美好的公司氛圍，也不成為公司的負擔。
文化的更新與改變，在領袖的手中。盼望更多的領袖，看到不同的文化所帶來的衝擊與碰撞，願意去溝通、去了解，在接納與融合中創造出更優質的公司文化。